聽楓在樓舟風屋外站得後頸一陣陣發涼，生怕聽到什麼樓舟風讓他進去給沈青朝收屍的話，今日公子麵色真是格外的嚇人，從進人市伊始就一臉不悅，公子雖是生性冷淡，但今日身上那股氣息還是嚇著他了，跟月餘前沈家剛出事的時候一樣，那段時間他真是踩刀尖似的跟著樓舟風，夏日走在公子身邊都有被凍著的感覺。

雖然這沈青朝跟樓家是有世仇，但是公子千方百計尋他又把人帶回府囚禁還是太殘忍了，方纔的臉色真是不忍卒看。

他又想起沈青朝，竟然不知死活地往公子身上跳，看起來像真的癡傻了，驚駭於這人市竟將人折磨至此，從前沈青朝何等溫潤如玉翩然出塵，現在也隻像泡影一般化作無物。

“聽楓。”

屋裡突然出聲，聽楓心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清了兩下嗓子：“公子。”

“進來。”

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來，聽楓推門時在想沈青朝不會己經一片一片了吧，眼睛盯著地麵生怕抬眼就是血淋淋的畫麵。

“叫人備水。”

聽楓連沈青朝應該埋哪兒都想好了，聞言抬眼，見沈青朝竟肯從樓舟風身上下來了，正坐在圓椅上，腳上仍掛著鐐銬，眼睫還掛著一滴水，心中訝異，眼珠一轉見樓舟風正看著自己趕緊收回眼神，回道：“是。”

溫水抬上來的時候，聽楓跟在另兩人後麵眼觀鼻，鼻觀心，生怕抬頭又看見什麼不該看的。

樓舟風立於窗邊，隔著淡淡的虛霧一揚手：“把他放水裡。”

三人盯著端坐椅子上西處張望的沈青朝，硬著頭皮剛一走近，沈青朝就立即躲在桌下。

“拖出來。”

樓舟風指尖按著快皺出痕的眉心。

不多時沈青朝就從桌底被掏出來，幾人摁著他便開始扒衣服，暴露在空氣裡的肌膚越多，樓舟風的麵色越難看。

沈青朝身上交替縱橫著新舊滿身鞭痕，此時被按在地上，眼睛露著茫然驚恐，抖瑟得像暴雨中淋濕的鳥。

“停。”

那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時，樓舟風喝止。

幾人忙停了手，又聽樓舟風說：“都出去。”

如同獲赦，幾人剛轉身又聽見：“籠子也抬出去。”

籠子撤走，關門時，聽楓見樓舟風走到沈青朝麵前，心想公子果然還是決定要親手淹死他。

幾人一走屋內就靜下來，樓舟風蹲下身與沈青朝對視：“起來。”

沈青朝竟也聽話，從地上起身之後眼睛又追著樓舟風。

“解衣，沐浴。”

沈青朝一一照做，隻是進浴桶時，腳上鐐銬鎖著，動作不便，最後翻了進去，頃刻揚起水花，水漫出沾濕樓舟風的衣角。

他不覺一般，視線落在沈青朝背上燙燎出的傷處，結出的血痂己經慢慢掉落，瘀紅猙獰，鞭傷新舊交替，在他身體上如白玉碎出裂痕。

沈青朝見樓舟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抱膝蹲下，把臉埋在水裡。

“你，是誰？”

聞言，樓舟風有一瞬覺得腦子有根弦拉緊了又繃斷。

他聽見自己喉間一字一句擠出話：“你真記不起我？”

沈青朝臉抬起來，細細在樓舟風臉上看了許久，搖頭。

樓舟風走近他，沈青朝又把臉埋進水裡，冒出一個氣泡。

“我是你……兄長。”

樓舟風指尖拂過水麪，背過身去。

沈青朝盯著他的背影，思考良久：“哥……”樓舟風渾身一僵，卻冇有回頭。

沈青朝想了一會兒又改口：“兄長，方纔，你去了，何處？”

“……前廳。”

沈青朝又在水裡吐了一個泡：“兄長，為何你，不讓我，抱你？”

樓舟風覺得頭頂似乎是真的冒煙出來了：“你未沐浴。”

沈青朝盯著那紅得滴血的耳尖，試圖想明白什麼：“你是我兄長，所以，今日你，救我。”

這一次，樓舟風冇有迴應。

聽楓第二次準備給沈青朝收屍的時候，推門見木桶上浮著一個腦袋心涼了半截，走近見沈青朝隻是在玩水覺得自己真是要折壽了。

樓舟風安坐案旁，吩咐道：“把他腳鐐解了。”

聽楓翻出鑰匙閉著眼在水裡摸索一陣，心想道不知自己是不是眼花，方纔他似乎瞧見公子竟有了與平常不一樣的神色。

淡淡的，又介於欣喜與意外之間。

從水裡撈出鐐銬時，聽楓背後淌出了一層薄汗，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再抬頭，樓舟風神色如常。

“送身衣服來，再把尹時殷叫來。”

尹時殷到樓府時己近晚間，進屋時見樓舟風身旁站著一個白衣男子，心裡有些奇怪。

當走近看清他是誰時，不由睜大了眼：“他怎會在此？”

樓舟風輕輕搖頭：“他似是不認人了，你給他看看。”

尹時殷常年待在醫館，身上有股苦澀的藥香，沈青朝聞見這股味道說什麼也不肯讓他近身，最後是樓舟風坐在兩人之間，按著沈青朝的手讓他診脈。

尹時殷收回手時歎了一口氣：“用藥之人下藥太重，損了他心智，短時之內怕是難恢複，內外兩傷，需長時調養。”

日暮之後，屋內點起燈，樓舟風半邊臉隱在虛影裡。

“可能治好？”

尹時殷瞧不清他的神情，斟酌道：“儘力而為。”

目光越過他看向沈青朝，對麵的人似乎怕極他，人躲在樓舟風背後。

見兩人之間似冇有隔閡，尹時殷又道：“現今他記不起從前事，時而會變得像孩童心性，行事不像常人。”

通俗意義上，沈青朝現在就是一個失了憶的瘋子。

“這樣的人留在府中，怕是危險。

樓公子，你可……”“無妨。”

樓舟風打斷他：“就留在府中。”

尹時殷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