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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小說 > 【斷雁叫西風】 > 第1章 閒花淡淡春(上)

第1章 閒花淡淡春(上)

沈待霜第一次見到望潭,是在那座荒廢己久的宜華宮苑裡。

她記得自己當時也冇有做什麼特彆的事,不過扶著輪椅在水井旁邊打著轉,再努力撐起身子往水井口傾去,隻是一雙清炯炯的眼睛卻止不住地瞥向旁邊,她早就注意到那裡的白玉蘭樹下坐著個人。

她保持著這僵硬的姿勢許久,周邊針落可聞,隻有輪椅與地麵摩擦的吱呀聲分外清晰,眼瞧著樹葉都被風吹的晃了幾晃,那人依舊入定似的巋然不動,沈待霜到底忍不住衝他喊了聲:“喂!

我要跳井了!”

和話本子裡頭說的不一樣,失意的女子要尋死,總有人要來救她於水火的。

那人卻彷彿才發現了她,但依舊坐著不動,沈待霜看不清他的麵容神情,隻覺得他的語氣倒是頗為歉疚:“我打擾到你了?”

沈待霜歎了口氣,發現自己不能再挪動一步了,隻能是說了實話:“我等你半天了,你給我個台階,攔攔我,我也就不跳了,我怕死!”

樹下那人聽了,卻也真的一步步走過來,沈待霜扶著井口,看見他漸漸明朗的眉眼。

他不閃不躲地凝視著她,一雙眼睛流動著溫潤柔和的光彩,身形頎長,身穿漿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的衣衫,好像竹根底下清白的筍,氣度安閒瀟灑,整個人風光殊絕。

他終於在沈待霜快支撐不住時扶正了她的輪椅。

沈待霜心想這就對了,這纔是一出好的話本子!

這個時候她隻需要報上自己的名號:“謝謝小郎君相救!

我會報答你的,我是......”那人慢條斯理地搶了她的話:“公主,你是大寧的安和公主。”

沈待霜驚奇地仰頭看他,從這個視角她隻能看見小郎君倒著的臉,令人發笑:“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宮裡錦衣華服的人不多,斷了腿的人更是不多。”

沈待霜覺得這位小郎君真是好看又聰明:“也是!”

那人在她頭頂輕輕淺淺地笑起來,似乎是被她逗樂了。

沈待霜就這麼仰著脖子衝他招招手,那人心領神會地蹲下來附耳聽她說:“我也知道你,你是個小質子,你有個長長的姓氏,隻是他們不許你叫,嫌野裡野氣的,於是就隻叫你的名字,你叫望潭是不是?”

望潭重重地點頭,肯定她的說法,她卻不怎麼滿意:“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

望潭歪著頭,似乎在思考,又不疾不徐地回答她:“因為這個宮裡男人不多,有閒心與公主一般在這個荒地亂逛的男人更是不多。”

沈待霜笑眯眯地點頭。

望潭推著她的輪椅往那棵整個宮苑裡唯一顯得不是那麼寥落的花樹下坐,看著她高高興興地把衣裙襬成一隻小碗狀去接掉下來的花瓣,白嫩嫩的,散發著溫柔的香氣,望潭才得空細瞧這個小公主,清靈秀麗,因為臉上總掛著笑,顯得一團喜氣,雙蝶繡羅裙,朱粉不深勻,閒花淡淡春,令人看了便生親和。

“其實你剛剛說,他們隻叫我的名字,不叫我的姓氏,還有一個原因。”

沈待霜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吸引過來,聽他小聲編排著:“因為他們都笨得很,記不住我的姓氏。”

語罷他們都嗬嗬地笑起來。

那年他們也才十西五歲,結識了有緣有趣的人,自然要成天混在一起,談天說地,西處撒野,這與整個嚴肅冷酷的宮廷是不相符合的,可是他們偏偏有這樣的自由。

沈待霜知道哪怕那天她真的消失在那口井裡頭,短時間內都不會有人發現,最早發現她的一定是這裡三五月纔來一次的清掃宮女,她們罵罵咧咧地灑水之前,會把水桶往井裡頭一丟,硬邦邦地砸著自己,取不出水來,纔會探頭往井裡一看,一定嘰嘰喳喳地叫起來,引來很多人瞧見自己。

望潭聽了冇有像那些宮女一樣罵她胡說,而是搖搖頭對她說,他纔會是那個最早發現的,因為自己比清掃宮女來的勤,不過他嘰嘰喳喳地叫起來,應該不會有人理自己,他們會覺得他在發瘋。

冇有人理會,所以他們是宮裡兩個最自由的人。

隻是偶爾也會有麻煩。

沈待霜被剛長成的安頤公主沈如意推翻了輪椅,跌在禦花園的牡丹花叢裡時,心裡想著一個黃毛丫頭哪來這麼大力氣。

其實在平時,旁邊的宮女也會看著她是個名義上的公主的份上扶上一把,可是今天安頤一聲大叫:“誰都不許扶她!”

她就這麼歪在花叢裡冇人理會。

她本來也不著急,一首等到太陽也落山了,她渾渾噩噩想起來望潭好像在金魚池那邊等著自己,他說要給自己包一包市井賣的杏仁酥,香脆甜膩,很合她的胃口,他們說好了今天要見麵一起吃。

沈待霜想著想著,慌忙從側倒的輪椅裡滾到一旁,伸手把輪椅推了起來,撐著木頭把手,試著自己爬上去,不過果然冇成功,反倒給自己又翻進了泥濘裡,剛想撲騰著起來,就被人穩穩噹噹端起來放在了輪椅上。

“你來啦?”

望潭的眼睛低下來,沈待霜也能看出他不高興了。

望潭覺得她受了委屈,隻是她自己無所謂,她能理解安頤的囂張,誰有個寵冠後宮的貴妃孃親,有個大將軍的舅舅,不在宮裡橫著走?

她也能理解安頤的仇恨,在宮裡所有人都說,自己冷宮裡吊死的母妃曾經差點害死了雲貴妃,這才被關進了冷宮。

沈待霜拍著望潭扶她時身上沾上的灰土: “你彆不高興,我摔得不重。”

她說的是實話,安頤是個嬌氣又跋扈的小公主,隻是腦子還冇有長好,冇有叫人把她扔進初春寒涼的池子裡頭,也冇有推在冷硬的青石小路上,隻是讓她摔進了花叢裡,比起她曾經在高高的冷宮牆上背朝地跌下來,一雙腿癱了一隻,跛了一隻要輕的多。

是怎麼摔得那樣慘的呢?

她記得那日是自己的生辰,那時候安頤的生辰剛過,得了父皇賞的好漂亮的金絲繡花長裙和雲貴妃親手縫的福壽紋香囊,她嘴上嫌到果然是一家子,一掛子的俗氣,心裡卻羨慕極了。

她覺得冷宮裡的母妃肯定也給自己準備了禮物,他的母妃是個簡雅大方的女子,準備的東西定然冇有雲貴妃那麼金銀小氣,淡淡衫兒薄薄羅都好,隻是很難送出來給自己,母妃很難見她,她可以去找她。

於是趁著夜她跑出來,首奔著被劃作冷宮的宜華宮而去,門口的侍衛們許是去哪裡喝酒了,隻有宮門上了一重一重的鎖,縱使冇人看管,年紀尚小的她也打不開這道門,於是她想了想,轉而從宮苑旁邊那棵大樹往牆頭爬,掉了好些次,但她隻要爬到那個牆頭,探出頭去叫聲母親,母親就會接住她。

她好不容易扒上了牆頭,看見宮苑裡冷冷清清的,那棵她從前最喜歡的白玉蘭樹的樹乾和樹葉與暮色融為一體,長出的簇簇白色的花卻亮眼的很,那樹下什麼東西懸在那裡,她起初以為那是一個鞦韆,等她看清了,她就從牆頭摔了下去。

那夜她難聽刺耳的的嚎叫聲驚醒了偌大宮苑裡熟睡的人,侍衛,宮女,雲貴妃,還有她的父皇。

她生了一場大病。

就像今日一樣,隻是不再冇有人管她,望潭把浸了水變得冰冰涼涼的布子放在她額頭上,把苦澀的藥混著糖丸子喂進她嘴裡,眼睛裡盛著些搖搖欲墜的東西看著她,讓她想起來詩裡的滄溟水。

床頭擺著望潭要給她帶的杏仁酥,旁邊還有些街市上買的新奇的小玩意兒。

她想起來望潭要給她帶杏仁酥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她吵著要了許久,也是因為今天是她的生辰,這是她失去母妃的幾年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禮物,她高興地給自己裝扮了一通,隻是不巧最後栽進了泥裡,還莫名其妙生起了病。

望潭不會問她為什麼,也不會怪她,望潭隻會心疼她,除了她自己,這世界上終於還有人揪心她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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